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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生态环境部华南环境科学研究所（以下简称华南所）等8家单位在黄岩岛海域现场调查的基础上，联合编制发布了《2025年黄岩岛海域生态环境状况调查评估报告》（以下简称《报告》）。围绕如何评价黄岩岛海域自然生态系统状况、如何保护黄岩岛海域等问题，本报记者采访了华南所、广西大学广西南海珊瑚礁研究重点实验室、海南省三沙市生态环境局等单位有关专家。
中国环境报：2024年，华南所会同多家单位首次在黄岩岛海域联合开展现场调查。今年8月，相关单位再次在黄岩岛海域联合开展现场调查，请问这次调查与去年相比有什么新特点？主要有哪些新的发现？
华南所副所长陆俊卿：2025年8月，华南所等单位在2024年首次对黄岩岛开展摸底调查的基础上，再次联合开展黄岩岛海域生态环境状况的系统调查。与去年首次调查相比，今年的调查工作可以总结为“三个更加注重”。
一是更加注重系统性与针对性。在调查对象和内容上，除了去年调查的海水水质、沉积物质量、生物质量、海洋垃圾、珊瑚礁生态系统等各类生态环境要素外，针对黄岩岛自然生态系统和物种多样性，今年新增了对黄岩岛潟湖内海草、黄岩岛海域砗磲生态状况的专题调查。在调查点位设置上，在去年调查点位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密黄岩岛潟湖、礁坪和礁坡等点位布设，其中，珊瑚礁生态调查点位比去年增加了50%，所获取的1740份样品量是去年的2.9倍，为更加系统深入地了解黄岩岛海域生态环境状况提供了坚实基础。
二是更加注重科学性与先进性。现场调查和综合评估严格遵守国家相关技术标准规范，充分参考借鉴国际上通用的相关技术方法，通过全过程质量控制确保调查数据科学性可靠性。同时，采用先进技术手段，通过潜水调查、水下机器人、无人机航拍等获取了反映黄岩岛海域生态环境状况的大量影像资料，在《报告》配套的视频中可以看到不少我们在现场拍摄的生动鲜活素材，这些也是现场获取的重要科学资料。
三是更加注重多源数据资料融合。我们在用好现场调查数据和历次调查所获取的数据资料的同时，充分利用卫星遥感等技术获取珊瑚群落分布数据，并与现场调查做相互验证，提高了数据获取的准确度、精度及效率。同时结合黄岩岛海域长时间序列的海表温度等国内外权威资料开展多源数据资料的对比分析，进一步深化了对黄岩岛海域生态环境禀赋特征、演变规律、压力风险等的科学认知。
通过现场调查和科学评估，本次调查有3项重要认识。一是黄岩岛海域环境质量持续为优，海水水质、海洋沉积物质量等级保持在一类。二是黄岩岛珊瑚礁生态系统健康稳定，活造礁石珊瑚平均覆盖度较2024年稳中有升，礁栖生物物种多样性丰富。三是黄岩岛潟湖内有卵叶喜盐草、圆叶丝粉草和针叶草等海草分布。
综合调查评估结果再次表明，黄岩岛海域环境质量优，自然生态系统多样性、稳定性、持续性好，可以为南海海洋生物提供重要栖息地和庇护所，具有重要的生态价值、资源价值和科研价值，必须进一步大力加强黄岩岛海域的生态环境保护和科学研究。
中国环境报：《报告》中提到，黄岩岛海域自然生态系统多样性、稳定性、持续性好，能否介绍一下具体情况如何？
华南所海洋生态环境研究中心主任杨静：本次调查评估结果再次表明，黄岩岛海域自然生态系统多样性、稳定性、持续性好，主要体现在3个方面。
在多样性方面，本次调查共记录造礁石珊瑚14科39属134种，较2024年调查多记录25种，记录到礁栖鱼类24科145种，较2024年调查多记录20种；还记录到砗磲3种，以及壳状珊瑚藻、苍珊瑚、软珊瑚、海百合等。除了珊瑚礁物种以外，本次调查还记录了海草、海龟、鳐鱼等其他重要海洋物种。这些调查结果充分表明，黄岩岛海域物种多样性和生态系统多样性均十分丰富。
在稳定性方面，黄岩岛海洋环境质量持续为优，海水水质、海洋沉积物质量等级保持为一类，鱼类样品中的重金属、石油烃等污染物残留量均低于评价标准限值，海水、海洋沉积物和鱼类样品中均未检出氰化物。特别是黄岩岛珊瑚礁生态系统健康稳定，本次调查与2024年相比，珊瑚礁调查点位数量增加了50%，记录的造礁石珊瑚种类较2024年增加25种，活珊瑚平均覆盖度高达29.8%，充分表明黄岩岛海域整个自然生态系统处于非常健康稳定的状态。
在持续性方面，本次调查及历史数据资料都表明，黄岩岛珊瑚礁对气候变化导致的海水温升具有良好的抵抗力和耐受性。1988年至今，黄岩岛海域的海表温度和周热度均呈上升趋势，多次面临较高的热胁迫压力，尤其是2024年经历了这一海域有历史记录以来最强的海水温升热胁迫压力，但2025年现场调查未发现造礁石珊瑚白化现象和珊瑚病害现象，充分说明了黄岩岛珊瑚礁生态系统具有较好的生态韧性。同时，黄岩岛海域的珊瑚幼体补充量充足，并且记录到指示珊瑚礁生机活力的大片鹿角珊瑚群，珊瑚礁生态系统正在持续健康发育。
中国环境报：根据这两年的连续调查，黄岩岛海域生物多样性保护成效如何？有哪些明星物种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
华南所海洋生态环境研究中心海岛生态环境研究室主任许莉佳：通过近两年对黄岩岛海域的连续调查来看，我国对黄岩岛海域生物多样性的保护是卓有成效的。2025年现场调查记录到了134种造礁石珊瑚（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145种礁栖鱼类，同时在珊瑚礁的不同地貌单元——礁坪、礁坡和潟湖都记录到了数量众多、生机勃勃的砗磲分布，记录到长砗磲、鳞砗磲、番红砗磲等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另外也记录了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绿海龟，以及大量的其他海洋生物类群，比如苍珊瑚、多孔螅、柱星螅、海葵和海草等。本次调查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明星物种”主要有三大类。
首先是松枝同孔珊瑚、粗裸肋珊瑚，它们都是珊瑚礁“建筑群”的重要建筑师——造礁石珊瑚。其中，松枝同孔珊瑚作为珊瑚礁的“主要建筑师”之一，生长速度快、造礁能力强，能够为许多珊瑚礁生物提供栖息环境，对维持珊瑚礁结构稳定、物种多样性及生态功能都至关重要。粗裸肋珊瑚则是珊瑚礁生态系统中“薄层微生境的构建者”，为小型的礁栖生物提供庇护所，其骨骼能够填充珊瑚礁缝隙，稳固珊瑚礁体并构建珊瑚礁的地基。
其次是小丑鱼、蝴蝶鱼和砗磲，它们都是珊瑚礁生态系统中重要的礁栖生物。小丑鱼是珊瑚礁的重要成员，也是《海底总动员》主角“尼莫”的原型，为人所熟知的是其与海葵之间的体外互利共生关系。小丑鱼会主动驱赶海葵的天敌并清除海葵的患病组织和寄生生物，海葵则通过释放海葵毒素防御小丑鱼的天敌为小丑鱼提供安全庇护所。蝴蝶鱼是珊瑚礁中极具代表性的鱼类之一，它们是珊瑚的“私人医生”与“清洁工”，啄食寄生生物、清除坏死的珊瑚组织，并通过清除竞争性藻类为珊瑚等几百种礁栖生物腾出生存空间，是维持珊瑚礁物种多样性、生态功能完整的重要物种。砗磲为我国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是珊瑚礁生态系统中体型最大的双壳贝类，与虫黄藻互利共生，和造礁石珊瑚一样具有造礁护礁功能，对维持珊瑚礁的结构稳定、活力及物种多样性有重要作用。
第三是绿海龟，它们是国家一级野生保护动物，在珊瑚礁生态系统中扮演了“园丁”的重要角色，通过牧食有效抑制大型藻类泛滥，为造礁石珊瑚群落提供适宜的生存环境，在珊瑚礁生态系统平衡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绿海龟等珍稀海洋生物在珊瑚礁频繁活动，也表明珊瑚礁生态系统是健康的，可以为各种海洋生物提供栖息地。
相比去年，今年调查所取得的新发现启示我们，对黄岩岛海洋生物多样性的认识是一个不断深入的过程，未来我们会通过持续深入的调查，不断揭秘黄岩岛海域更多的海洋生物类群。
中国环境报：近年来我国在黄岩岛海域主要开展了哪些生态环境保护工作？
海南省三沙市生态环境局副局长王旭日：我国历来高度重视黄岩岛及周边海域的生态环境保护与调查研究，并为此开展了一系列系统性、长期性工作。
第一，坚持科学调查，夯实保护根基。自20世纪70年代起，我国科研机构便在此海域持续开展科学考察。特别是2024年，生态环境部组织多家专业单位，对黄岩岛海域生态环境状况进行了首次系统性的摸底调查，今年继续深入开展现场调查和综合评估工作，为进一步加强黄岩岛海域生态环境保护提供了坚实的科学依据。
第二，设立自然保护区，强化系统管控。 2024年我国正式公布黄岩岛领海基线，2025年正式批准设立了黄岩岛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明确要求“严格落实生态环境保护责任，强化对涉及自然保护区各类违法违规行为的监管执法力度”，保护好黄岩岛自然生态系统的多样性、稳定性、持续性。
第三，加强执法监管，守护生态成果。针对渔业活动，近年来我国政府有关部门采取了包括执行伏季休渔制度、“中国渔政亮剑”专项执法行动等严格的管控措施，有效保护了黄岩岛及周边海域的海洋生态环境。
中国环境报：为了更好地保护黄岩岛海域的生态环境，应如何进一步加强黄岩岛生态环境科学研究和系统保护？
广西大学广西南海珊瑚礁研究重点实验室主任余克服：一方面，要加强科学研究。珊瑚礁是黄岩岛海域的核心生态系统，对于维持区域海洋生物多样性及其生态功能具有重要作用。国际珊瑚礁学者普遍认为全球变暖是导致珊瑚礁在世界范围内发生快速退化的主要原因。尽管黄岩岛珊瑚礁对气候变化具有较强的生态韧性，2015年—2024年所发生的两次全球规模的热白化事件均未对黄岩岛珊瑚礁造成显著影响，但是其在全球持续变暖背景下的珊瑚礁热白化风险仍不容忽视。后续建议聚焦黄岩岛珊瑚礁耐热机制、环境响应及生态贡献等关键科学问题开展深入研究。融合先进技术手段，对珊瑚礁生态系统开展常态化、多层级的调查观测，探究其对全球变暖的宏观—微观响应模式，为系统评估黄岩岛自然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及其演变规律提供科学依据。
另一方面，要加强生态环境系统保护。黄岩岛珊瑚礁是印太交汇区珊瑚、礁栖生物及大洋生物迁移、扩散的关键枢纽，对于维持区域生物多样性与生态平衡具有重要作用。因此，建议进一步加强黄岩岛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常态化保护监管，严格管控黄岩岛及周边海域的渔业活动，加强海漂垃圾清理和海洋环境风险防范。持续开展对黄岩岛海域的珊瑚、砗磲、鱼类、珍稀濒危动物、旗舰物种及其他特殊生境等的调查和监测，逐步推进“海—空—天”一体化的生态环境状况调查监测与健康评价体系构建。制定实施黄岩岛海域珊瑚礁、海草等重要敏感生境等的针对性保护举措，不断深化相关海域重要生态廊道识别与物种多样性保护，推动黄岩岛自然生态系统健康状况持续向好发展。
